2021年01月12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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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箱里的童年

周日里,与众亲友到民俗村一游。尝过小吃,看罢展廊,便被一阵高亢粗犷的歌声吸引。疾步赶去,见一青砖瓦房,内有一壮实汉子,跨步站立,手舞足蹈地拉着风箱,边拉边唱;“从小卖蒸馍,啥事都经过……”那风箱高高架起,极其夸张。哦,曾几何时,这一幕情景已被作为民俗展示了,当年却是我们生活的常态。现在的年轻人大都不知道风箱竟是何物了,过去却是每家每户必不可少的用具。

那时做饭烧火多用柴草,间或也用煤。这些东西燃烧时并不尽如人意,往往只冒烟不起火,这时就需要风箱助力。它是用来送风的,可以让火燃烧得更加旺盛。因此,风箱是锅灶的标配,是家庭生活中最重要的“宝物”。

风箱是一个简单的装置,却巧夺天工,足显前人的智慧。顾名思义,它确确实实就是一个木箱,内有一块和箱子内侧高、宽相符的木板,木板外侧绑满鸡毛用以密封。这木板如同于活塞,上有拉杆,拉杆自风箱前伸出,带立式把手。风箱前有进风口,进风口里侧装有活动木板。风箱一侧的下部中间是出风口,和锅灶相连。向外拉动把手时,活动木板封闭,向里推入时,活动木板打开。这样,无论推还是拉,绑有鸡毛的那块板都会把空气压向出风口,产生风力,帮助灶底的燃料燃烧。而风箱的“呱嗒”声,其实就是进风口的活动木板不断开合的声音。

小时候,风箱是我的玩具。那时母亲烧火做饭,把我揽在怀里。映着红红的火光,听着风箱的“呱嗒”声,便兴趣盎然,抢过母亲正握着的把手,也要拉上几下。拉出来,“呱嗒”;推进去,“呱嗒”,多好玩呀!可我打乱了母亲的节奏,锅底下填进去的柴草冒出了浓浓的黑烟。母亲接过手把用力拉了几下,马上又火光熊熊了。听着风箱不紧不慢的“呱嗒”声,我很快在母亲的怀里入睡。

年龄稍大,拉风箱是我最早从事的家务劳动。那时,母亲做饭,我帮烧火。我一边拉着风箱,一边看母亲贴饼子。只见她和了多半盆玉米面,抓起一团,两手拍打几下,就成了长长的鞋底模样。做好一个,就把它贴在锅内靠上的地方,锅的下部,是待煮的红薯。等饼子贴满一圈,扣上锅盖,就该加大火力了!我卖力地拉着风箱,像在唱着一支欢快的歌。

拉风箱是个体力活,但烧火却是个技术活,火力有时需大,有时却要小火,这全在拉风箱的人把控。一边拉着风箱,一边又必须掌握火候,在快要燃尽的那一刻恰到好处地及时填草入灶,新手往往手忙脚乱,得一段时间历练。此外,还要熟悉各类柴草的特性,采取不同的烧法。我们这里做饭,最常烧的是麦糠(小麦脱粒后扬出的外壳)、玉米杆、棉花柴(杆)。麦糠火不毒,要轻拉风箱,一把一把填个不停;玉米杆子难以烧着,叶子却易燃,火苗很容易“忽忽”地顺杆烧出灶外,要谨防引起意外。火最旺、最耐烧的是棉花柴(杆),平时一般舍不得用,要留到过年煮肉、下饺子时,才是它大显身手的时候。但棉花柴株大枝多,张牙舞爪地根本填不进灶门,要一束一束地手掰脚踩,折断后才好使用。

拉风箱烧火,也有局外人体验不到的乐趣。如果恰好从田野里捉回一串蚂蚱,或者捉了几个知了,这时便可以小心地埋在灶底火堆一旁的灰里,边帮母亲做饭边等着小小猎物烤熟。没有昆虫可烤时,会拽一截干粉条,在火上燎过,使其像虾片那样膨胀开来。这即烤即熟的蚂蚱、知了或粉条,是我儿时最难忘的美食。当然,锅底火堆旁烤得最多的还是红薯或嫩玉米棒,那香甜的滋味至今犹记。还有,对于一个老手来说,不仅可以从容地一边拉风箱一边填草,还可以边烧火边读小说。听着风箱的“呱嗒”声,跟着小说里的动人的情节游走,是儿时最快乐的事情。

风箱是联系家庭成员的纽带,风箱声里饱含亲情。有人说,听风箱的声音可以判断一个家庭的幸福程度。“呱嗒”, “呱嗒”……这声音平稳、均匀、高亢、动听,洋洋盈耳,伴我走过童年,伴我长大成人。如今,农家用上了电磁炉、天然气,不见了袅袅炊烟,风箱也渐渐远去,但那拉风箱的声音仍余音绕梁,时时在耳边回响。

□高铭昱